中阕诗薮
我祖上本是辽东野人,后归化于辽州号称小辽王的辽东王治下的奉天府。笔砚阁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所谓野人是那些游荡于蛮荒的无家可归的中古之人的后裔,在帝国的词典中,他们被称为类人生命。类人生命成为人类的过程就是归化,这是一个繁琐、有时是残忍的过程。类人生命归化后被称为归化人,法律上具有帝国人类的一切权利,但日子并不好过。因此我曾祖便冒险离开辽州移居到辽州北境的列州。
作为一个平民,尤其是归化人,在帝国的州府之间迁移要克服巨大的困难,既有法律上的也有实施上的。法律上的困难在于帝国即使不是彻底禁止也是极不鼓励平民进行这种移居,不论是移出还是移入都会受到各州律法的严苛限制。实施上的成本在于连接各州之间穿越风险重重的毒荒的最佳工具是乘坐穿行于隧管中的真空列车,而这种列车的车票极为难得,不仅在于价格,还在于管理州之间交通的是在帝国地位超然的禁军,以及坐落于帝都长安府,统领全部帝国禁军的制军府。鉴于帝国不鼓励了人员迁移的政策,禁军留给平民的车票非常有限。据说预约车票的申请一般要排到一年以后。
由于列州在帝国各州中特殊的情况,一直采取鼓励迁入的政策,在移入上的法律困难容易克服,而离开辽州时我的祖先选择了逃离,一家人徒步穿越毒荒的那种有些疯狂的逃离。后者最终能够实现除了依靠曾祖大人惊人的勇气,还在于作为归化人,野人的血脉仍给我的祖先们遗留了比常人更多的对毒荒的适应能力。
从此我的家族定居于列州,我也出生在此。
最初开始动笔写这个故事并非我的本意。
在这个无与伦比的帝国,我已经度过了一百八十多个因丰富多彩而难忘但终因时间久远而被遗忘的年头。当然,去年、前年和大前年,甚至再早几年,他们并不久远,他们也不没有被我遗忘。
我记得我已经二百零一岁了。
但那些被遗忘的年头仍顽固地存在于我的诗里,因为,我是一个诗人。
我成为一个诗人已经有一百九十年。当我在一个无法有效地自我教育的年纪而呆在帝国公学和我的同龄人一起学习语言、科学、艺术、宗教、技术和武艺的基本常识的时候,我的一首仅仅四十字的小诗就出乎所有人意料,确切说所有人包括我都对它没有任何预料,入选那个年度的帝国宝藏。以我当时的年纪论,那是空前的,并且一百九十年后的今天,仍是空前的。是否绝后,仍待查。
诗是帝国宝藏名录中唯一的精神产品。因为诗可以不依赖于任何载体而可以独立存在、传播和展示于人类的精神世界中,因其精炼简洁,适应人类智力的天然容量,仅仅靠记忆和口耳相传,诗就可以流传千年万载。另外,诗还是一种相对容易评高论低的文学形式,真正精品的诗作总是那么鹤立鸡群般熠熠生辉。当然,也很稀少。
帝国宝藏是一切现存珍品的渊薮,成为帝国宝藏的一员,就意味着成为一种财富,可以被拥有、买卖,炫耀和继承。而不同于帝国宝藏中其他所有珍品,诗很特殊,它不是一个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拥有它,意味着其它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使用它,除非得到拥有者的许可。而这种许可往往和金钱联系在一起。这里的使用既包括在任何实物载体上复制这首诗的全部和部分,也包括各种述说,吟咏、描述、引用,甚至纯粹精神层面上的使用,也就是说你不能想它。对于没有得到授权的使用者,它成为一种局部的禁忌,违反这个禁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比违反帝国大宪章中的禁忌更轻松。
这个禁忌对于作者同样有效。
我是在这首诗被家族卖掉三十多年后又花了近乎十倍的价钱买了回来,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可以把它写在下面,我拥有它的现在:
枫晴碧落间,路断黄昏里。
知己意如何,为谁君若此。
千金半步摇,一瞥双秋水。
濠上可观鱼,洛阳休寄纸。